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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对话煤矿作家)黄静泉:“路见不平,写个小说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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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:2022-09-29 浏览量: 880 来源: 中国煤炭报 作者:本报记者 胥德义
摘要:(对话煤矿作家)黄静泉:“路见不平,写个小说”

黄静泉,现居山西大同,中国作协会员,在《长城》《黄河》《雨花》《山东文学》《山西文学》等杂志发表小说、散文一百余万字,部分作品被《小说选刊》《散文选刊》选载,出版长篇小说《繁星闪耀地层》和小说集《走向远方的河》等。小说曾获赵树理文学奖、《黄河》优秀小说奖、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。

记者:您是上世纪80年代开始创作的,那会儿是文学非常繁荣的一个时期,很多现在的大家都是在那个时代开始创作的,您能讲讲当时文坛是什么样的吗?

黄静泉:上世纪80年代正值改革开放初期,一切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新姿态,在如此欢欣鼓舞之际,很多人都想说点什么,文学创作就是一个可以说点什么的渠道。当时,文学之所以繁荣,就是因为时代令人鼓舞。这一时期的文学摆脱了“高大全”,又回归到文学本身。大家都觉得有话要说,就都说起来了,这就是文学的春天。我生活在煤矿附近,我见过煤矿人,他们的生活以及感情,都让我很有感触,所以我就想说说我对他们的了解和理解,也想让别人跟我一起了解他们,这就是我写作的最初动机。

记者:您的前期作品,行文十分自由,能谈谈这种写作风格是如何形成的吗?

黄静泉:小时候,玩耍和听故事,是一种很好的教育方式,可以开发人的想象力。我写作,源于我的本能和我的想象力,源于我小时候玩耍对我性情的陶冶。我成长在学生“以学为主,兼学别样,即不但学文,也要学工、学农、学军”的年代,没有读过多少书,特别是没有读过理论书籍,所以我的脑子里没有框架约束。我写作的时候,其实不懂规矩,更无规律可循,写起来就很自由,不过读书少和知识少,毕竟是先天不足,可不是什么好事情。学识对写作来讲,其实是非常重要的东西。

我的写作来源于我自己的思考,来源于我的喜怒哀乐。我曾经戏谑地说,我写小说的宗旨就是“路见不平,写个小说”。在写作的时候,我会特别注意什么人说什么样的话,绝不能让一个文盲说出知识分子的话来,那是不符合实际的,是没有真实感的。

记者:您前面说您生活在煤矿附近,想让人们了解煤矿和煤矿工人,煤矿工人有哪些故事,让您想要去书写他们的经历呢?

黄静泉:我的一个从小一起玩的小伙伴儿,外号叫郭大板。因为他长了两颗大板牙,孩子们就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外号。郭大板也是我的同学,就住在我们家的后排房。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,特别喜欢玩“逮人”,我们每次跑到他们家附近时,他母亲就赶紧轰我们走,说“你们快到别处玩去,你大爷在家睡觉呢”。我那时就很奇怪,郭大板他爸怎么老在睡觉?而他母亲,又总是像卫兵一样守在门前轰赶孩子们?有时候,郭大板的父母前脚打完架,后脚他母亲还是要给丈夫“站岗”,守卫在门前,不让孩子们吵了男人的觉。后来我懂了,这个女人是在守卫着男人的生命。男人黑夜下井,白天要睡觉,睡不好觉,下了井就要犯迷糊,而黑暗的井下本来就容易犯迷糊,要再睡不够觉,就更容易犯迷糊了。在矿井下睡觉是大忌,头上掉下什么东西来,生命很可能就在睡梦中结束了。再后来,郭大板的父亲去世了,他母亲常常拄着一根棍子,一瘸一拐地走在街上。我就在想,她是不是因为过去为了给男人“站岗”站得太多了,把腿站坏了?后来我就根据我的经历和想象,创作了一个又一个小说。

我还有一个外号叫五大头的同学。他父亲也是井下工人,我经常到他们家去玩,总能看见他母亲做好饭之后站在家门边,冲着远方的山望。她是在等待丈夫回来吃饭。我认识的,做其他种类工作的人家,家里人是不用那样牵肠挂肚的,唯独井下工人家庭显得那么不同。他们从家里走了,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。五大头的母亲每次看见丈夫回来了,都像看见了一个从战场上归来的人。你们能理解矿工妻子的那种心情吗?女人把做好的饭菜给男人端到桌子上,用大搪瓷缸子热一壶酒,也端到了桌子上,井下寒气大,喝点热酒是驱寒的。每顿饭,煤矿上的女人都是那样伺候男人的。我就在想,我不写这样的小说,还要写什么样的小说?

记者:您眼中,煤矿工人最初是什么样子的?

黄静泉:我小时候,煤矿工人大部分是从农村招来的,他们没有文化,只知道下井挣钱,能养活老婆孩子。他们是最朴实的人,他们的奉献和伟大,其实最初就是好好工作,养家糊口,但是在这一过程中,他们对社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。这是我对矿工最直接的认知。

记者:我看您作品的创作时间,中间有十几年是没怎么写作的。是那段时间没怎么写,还是写了没发表?您之后的作品,风格和之前有很大的变化。

黄静泉:起初写作,很直率,就是想抒发个人情感。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,我看到了很多跟我过去认知不一样的东西。那段时间,我思想乱了,就停止写作了十五年。我觉得吧,理不清世事的写作,肯定是瞎写。但是,这十五年间,我一直在思考着该写什么、如何写。直到十五年后,我理解了社会前进的趋势,也理解了前进中的人和事,觉得有了一点把握,就开始重新写作了。

记者:从您后期的创作来看,您非常关注普通人的生活。

黄静泉:关注普通人其实就是关注我自己,因为我就是普通人,我经历了普通人的生活。小人物最能体现大局面,这话其实很深奥,想一想就明白了,写作也就有了主心骨。

记者:我对您写的《半道印子》印象非常深刻,您能讲讲这篇小说的创作过程吗?

黄静泉:我上小学的时候,下了课间操,看见学生们围着厕所看热闹,说是“狗眼”在厕所里打老婆。“狗眼”是我们那儿的一个老头,他的老婆是后娶的,“狗眼”的后老婆攒了钱,跟儿子约好,给儿子送钱,结果被“狗眼”抓住了,按在厕所里一顿打。围观的学生可真多,乌泱乌泱的就像一片湖,而孩子们的头顶上面又是灰蒙蒙的土雾。那个情景,给年少的我心里留下了阴影,我觉得人要是活成被按在厕所里打的情况,该是多么悲惨,人生如果是那样的话,又是多么可怕?后来,我把这些写进了《半道印子》里。

记者:有读者评价,您作品中的市井生活,写得特别真实,里面的人物的反应也特别真实,您是如何写出这样的真实感的?

黄静泉:我的方法就是用心观察生活,我揣摩主人公的心理状态,还要不时地问自己,假使我是那个人,经历着这样那样的事情会怎么样?我写小说,就是在寻找真实的他(她)和真实的我,寻找我们来到今天的那些真实的过程。

我要感谢那些鲜活的人物,那些鲜活的人物形象不是我创作出来的,是他们自己活出来的,他们在感动着我,提醒我,世界上有那么多活得不普通的普通人。

记者:您对下一步的创作有怎样的计划?

黄静泉:说实话,我对我的文学创作并没有纲领性的认知,也就是说我没有很认真地制定过一个什么计划或者目标,我没有那样设计过。我写作,就是在遇到与我的生命历程有纠葛的事物和人物时,我觉得要写了。这是简单直率的一种创作冲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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